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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洞村杨霖(别样农夫插队约岛坝的那些事)

趣找知识 2023-09-13知识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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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样农夫——插队约岛坝的那些事

杨霖

知青情缘 2022-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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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霖

知青情缘 2022-12-14

十八洞村杨霖(别样农夫插队约岛坝的那些事)(1)

历时四年多,《回眸50年——昆明三中老三届校友回忆录》三集陆续编印出书。

《回眸》三集,共登载文章200余篇,120万字,600多张照片,还有五份名目录,是云南省(也可能是全国)唯一一套由一个学校的老三届学生自己撰写、编印的回忆文集,被很多朋友尤其是昆三中老三届校友评价为:“图文并茂,内容丰富,史料详实,情感真挚”。

《回眸》已被国家图书馆、北大图书馆等众多图书馆、档案馆收存。可以说,《回眸》回眸了一段前无古人的历史,而前无古人的《回眸》也已经作为历史被收藏。

下文刊载于《回眸》第二集,感谢《回眸》主编杨凯推荐,感谢作者授权本号发表。

——《知青情缘》编辑部

十八洞村杨霖(别样农夫插队约岛坝的那些事)(2)

(*)

别样农夫

——插队约岛坝的那些事

作者:杨霖

高中六七届2班

十八洞村杨霖(别样农夫插队约岛坝的那些事)(3)

1969年除夕前夜,我们三十一名知青随着牛帮,徒步翻山越岭两天,插队到了陇川县共瓦大山深处的约岛坝共东景颇寨。

约岛坝地跨陇川、芒市两县,四面环山,百米宽的龙江绕着坝子静静流淌。坝子山清水秀,风调雨顺,坝中有着大片肥沃的旱涝保收的良田,南涣河水滋润着约岛坝中的万物,养育着居住在这里的景颇人。

这里没有都市的繁华,没有城镇的喧嚣,没有外族的干扰,没有邻寨的纷争,共东寨的景颇人祖祖辈辈平静祥和、生生不息于此。这里传承着自力更生、自产自用的传统农业经济和氏族公社分配形式,景致恬静、民风淳朴,难怪外人把这里称作“世外桃源”,而我体会到的却是:“世外桃源”意味着就是“与世隔绝”,封闭、孤独、落后、倒退。早春寒气袭人,约岛坝孩子却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偌大的寨子世世代代没有茅厕;食材是劳作中采摘的山茅野菜、狩猎获得的野味……

约岛坝——现实生活中的世外桃源,发达与落后将产生碰撞,野性与文明将展开较量,三十一名知识青年将在碰撞和较量中开始各自的农夫和别样农夫生涯。

五十年后,这个“世外桃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龙江电站的大坝将龙江拦腰截断,形成一个烟波浩渺的水库,约岛坝及共东寨全部被淹没在水底。这里有了一个新的名称“勐约乡”。

刀耕火种

农忙季开始了,社长宝勒诺安排我们随男社员到共东老寨“砍山”,劳动工具携带长刀就行。吃过早饭十点左右,我们几个知青跟随邻居杨勒腊一起上山。我上身穿了一件汗衫,下身一条短裤,赤足,肩挎长刀,除了无铜炮枪外,与寨民相差无几。

爬了一个多小时的山道,我们来到深山老林的共东老寨,砍山的社员陆续来到这里集中。这里有大片撂荒的山地,这些山地上长满了荆棘、小树、荒草、灌木丛、枯树,此外还有不少的大树桩。我们的工作就是要把山坡上所有的树木砍倒,之后焚烧,再在这片山地上种苞谷。

我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刀耕火种,没想到我要进行的农业劳动居然是从现代文明回归到淳朴自然的原生态。

我们开始了刀耕——砍山,景颇族长刀显示出其威力。砍小树和葛藤比较容易,小树多为独立生长,只要用长刀把树根周围的藤蔓杂草清开,再用长刀从根部把小树砍倒即可。砍荆棘可就不容易了,荆棘多为丛生带刺的灌木丛,它们在地面上向四面八方蔓延成篷堆状,有的比人还高。要从根部砍断荆棘,长刀够不到,只有用一只手“披”,使劲推拨开多刺的荆棘上部,再用另一只手“斩”,挥刀砍断其根部,砍山还不到半天,我的双手和胳膊被荆棘划得伤痕累累,赤裸的双足不时踩在藜刺上,疼得钻心。

下午我正砍一片杂草,不经意砍到了草丛中的一个马蜂巢,草丛中一下子飞出了五、六只黄黑色相间的细腰蜂,我浑身上下大部分裸露,这真是赤膊捅马蜂窝——找蛰。我不敢大意,立刻原地蹲下不敢动弹,但还是有一只马蜂攻击了我,在我的胳膊上蛰了一下。我忍着疼痛,等马蜂都飞走了之后 才敢起身活动,之后我的胳膊又红又肿、奇疼难忍,好长时间才慢慢好转。

砍山过后是烧荒,把砍倒的树木、杂草烧成草木灰,其作用一是草木灰作肥料,二是把害虫和地表的虫卵烧死,减少病虫害。放火烧荒是由居住在老寨的人在夜间进行,据说是夜间气温低,便于看管火势,我没有机会观看到星火燎原的壮观场面。

几天后男女社员共同上山继续刀耕火种,进行种苞谷的下种籽工作。烧荒后的撂荒地比较松软易刨,边用锄头刨坑,边丢种,边同时覆盖,然后就等待收获了。这种一气呵成的播种方式,比传统锄耕种苞谷的挖地、敲土、平整、挖坑、施基肥、下种、覆土、浇水、中耕的工序省事多了。

刀耕火种曾经是景颇族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他们在自然生态中,只用简单的器具,用火烧树木成为草木灰并杀死病虫害,最有效地利用地表腐殖土种谷物。这其实就是古代文明,是人类从狩猎转向农耕的进步。景颇人仍然保留着刀耕火种这种古老的生产方式,使得景颇族先民的文化遗产传承,与传统农业中的锄耕、犁耕共存,使古文明与现代文明共存。

十八洞村杨霖(别样农夫插队约岛坝的那些事)(4)

种瓜冇得瓜

既来之、则安之,在世外桃源约岛坝,我们只能入乡随俗。我们学会了不少景颇人原生态的生活方式,使用火塘、缅锅,每餐用些干腌菜煮一锅汤佐餐,我们也学会了采摘、食用山蕨菜、水芹菜、鱼腥草等山毛野菜,我们慢慢地变成了山寨的农夫。

由于路途较远,共东山寨景颇人是早出工、晚收工的连续工作制。景颇人每天只吃两餐,上午九点钟左右吃饭后出工直至下午七点钟左右,收工回家后再吃晚饭,下午三点钟左右出工间隙在田边地头集体吃些自带的晌午。

吃晌午时景颇人不用碗筷,他们就地取材把野芭蕉叶铺在地上,把各人带来的熟食打开,把各家的菜肴集中铺放在地面的芭蕉叶上,大家围成一圈席地而坐。饭吃自己带来的米饭,菜则想吃什么菜肴,各人用手抓到自己的芭蕉叶上慢慢地抓吃品尝。手抓饭非常方便自如且不需携带碗筷,这种原生态打大平伙的吃法原始部落遗风可见一斑。

最初,我没有出工带晌午的习惯,每到吃晌午饭时,几个景颇族老妇人总会撕一张芭蕉叶分些送给我,我无法拒绝她们的好意,但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老吃她们携带的食物吧。

之后我也学他们用树叶包一些光饭作我的晌午,吃一些他们拌合的晌午菜,尽管我只带光饭来蹭他们的菜,但景颇人很高兴,似乎我已经融入他们之中了。

吃别人的菜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自己种菜吧。这里没有自留地、宅基地的概念,菜园子想围多大就围多大,我们几个知青雄心勃勃,打算在屋后的荒地上围个大菜园,自己种菜彻底改变缺蔬菜的状况。

我和干猫、龙雨共同建造菜园。围菜园很费事,目的是要防止寨子里四处放养的猪、鸡对菜园的侵害。我们学习景颇人围园子的方法,挖取大块大块带草皮的土垡,堆码成七、八十公分高的菜地寨墙,从山上砍来龙竹,编成竹篱固定在土墙上,一周之后菜园子竣工了,之后是艰苦的开垦荒地。

菜园中原来生长着一丛丛半人多高的山茅草,我们先用长刀从地表砍去茅草,再用锄头一点点地刨出茅草的根,然后进入艰苦的开垦生荒。这片生荒实在太硬了,使足全身之力一锄下去,锄头入土不到一公分,握着锄把的双手则震得虎口发麻,一锄一锄咬牙坚持往下刨,一周下来尚未刨出菜园中的一半荒地。

把开荒暂时撂在一边,把刨出来的地先种起来吧。

我们刨出菜园子时适逢旱季,背水浇菜也不现实,我们只是撒播了一些辣椒籽种,其他的待雨季再种吧。

好容易盼来了雨季,我从社里的牛厩运来牛粪做肥料,砍来树杈,竹杆搭起瓜棚和豆架,把我从昆明带来的南瓜、黄瓜、白芸豆、白菜、韭菜等蔬菜种子精心播下,接下来就是耐心地等待。

种子陆陆续续发芽了,想着不久就可以吃到自己种的蔬菜,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几天后,发觉白菜和韭菜的出芽率很低,我又在苗床上补撒了一次菜籽,然后每天进行耐心的观察。观察的结果令我大吃一惊,苗床上成群结队的蚂蚁正在把菜籽搬走,苗床上剩下的种籽已寥寥无几。

面对浩浩荡荡的蚂蚁大军我束手无策,我没有任何农药可施,即使有农药也不可能把这些会跑路的昆虫断子绝孙。此刻我的种菜之心已凉了半截,还好它们只搬走白菜和韭菜种籽,大颗粒的瓜豆种没有被运走,难怪景颇人的园子中多数种植瓜豆之类的农作物。

菜园子里只剩下已攀上架子的南瓜、黄瓜、白芸豆,早期播种的辣椒倒是长势喜人,已经开始开花挂果。我每天进园子看这些剩下的瓜豆,巴不得它们立马长大、开花、结果,我甚至想起了拔苗助长的故事,真能拔苗助长就好了。

瓜豆的植株生长茂盛,最先开花的是竹竿架上的黄瓜和白芸豆,非常奇怪的是它们只开花不挂果,我对黄瓜进行了人工授粉也不起作用,此刻既无老农可以请教、又无书本可以查阅,我感觉十分沮丧,种菜怎会这么难啊!瓜棚上的南瓜终于挂果了,总共结了三个南瓜,看着南瓜一天天长大, 我心里有了一丝丝宽慰,忙活了一个蔬菜季,总算没有完全白干。实在等不及了,南瓜还没有完全成熟,我们就吃了一个嫩瓜,总算吃到了自家种的瓜。

昆明的南瓜种,结出的南瓜比本地瓜大多了,剩下的两个瓜长到最饱满时我摘了下来,想着自家吃一个,满心欢喜地送了一个给邻居杨勒腊。然而当我切开我的南瓜时,我一下子懵了,南瓜中蠕动着无数的蛆虫,南瓜几乎被吃空了。

这是一种我认识的蛆虫,它的学名叫果蝇,是昆虫蝇类的一科,其幼虫以果类为生,昆明的宝珠梨中也经常能见到果蝇的蛆虫,没想到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里也会有这个物种,而且还专食外来的南瓜。我送给杨勒腊的南瓜切开也是一包蛆,只能煮成猪食喂猪了。

我对种菜彻底失望了,这正所谓是“种瓜冇得瓜、种豆冇得豆”,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偌大一个菜园子除了几棵辣椒树,慢慢地又撂荒了。农夫不会种菜,也不种菜,吃什么呢?吃肉吧!?

养猪长不大

共东山寨的景颇人家,也以家庭为单位养一些禽畜作为肉食的来源。但饲养方式与他们的民风一样彪悍,猪、鸡没有厩舍,一概野生放养,养殖数量有限。由于生产力低下,可供宰杀的禽畜有限,于是杀猪时氏族公社的遗风又体现了出来。寨子里不管哪家杀猪,都会拿出大部分平均无偿分给每户寨民,知青户也会不时分得用篾皮穿起的一条猪肉。

一天,合作社会计勒宰拿来两只猪仔让知青户饲养,这或许是再教育的一个内容吧。养就养吧,不养猪怎么称得上农民呢!何况我们经常吃寨民们送来的猪肉,我们也应该养猪来回报他们一次吧。

为了避免猪宝宝四处打野食吃人粪便,我们把猪仔拴在柴棚里进行圈养,很快猪仔认识和适应了新家。

养猪是件很琐碎的家务劳动,山寨农户家庭零星养猪,虽然是户外放养,猪可以寻吃一些野食,但主要猪食还是猪草和米糠,用大铁锅煮熟,定时置于屋外的猪食槽中,各家的猪会自己回来觅食。猪食中米糠是自家把稻谷舂成米的副产品,猪草则由农户在山野中寻找或菜园中种植。

山寨的生产劳动中,景颇族男女有比较明确的分工,男性主要从事犁田、耙田、烧荒、狩猎、制作农具等繁重和技术性强的工作;妇女则从事插秧、收割、搬运粮食、采集、砍柴、舂米、做饭、喂猪、照顾老人和孩子等琐碎的生产与家务劳动。

然而在知青家中,很多家务都是由男知青承担,养猪也就落到了我等农夫的头上,但我们不可能顶个背篓,在出工间隙中尾随景颇族老妇人去找猪草。此时我们又由农夫变回了知青,知青聪慧的特质显示出来了,我们免去了找猪草和煮猪食的麻烦事,我们直接用粮食喂猪,头年合作社分给知青的包谷刚好派上了用场。

我们的猪仔成了幸福的猪宝宝,我们的猪宝宝不必四处去打野食,只须每天安静地躺在窩中享用细粮。我们也成了最轻松的猪倌,起先我们还将苞谷粒从棒子上剥下来再喂猪,后来干脆让猪儿自己啃食苞谷棒子去。

半年过去,我们的猪儿不长个头只长横处,浑身上下滴溜滚圆,我知道我们的猪不会再长了,继续养下去既耗费时间又浪费粮食。初中动物课中我们学过猪生长有架子期和育肥期,架子期要喂粗饲料,让其长大,育肥期则添加精料,让猪长胖。但没有办法,课堂与现实差距很大,知青户养猪也只能如此吧。我把合作社会计勒宰叫来,告诉他我们要杀猪了,我让他按景颇族的传统习俗把猪肉分给每户寨民。

比我还小几岁的勒宰是共东寨最有学问的景颇人了,在社员花名册上,我的姓名被他非常有创意地写成了“羊0”,真让我大开眼界,这才是真正的知识青年。

勒宰看着我们的圆瓜猪,铁青着脸半天没有出声,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冒出了一句话:最高指示,毛主席说,不准杀小猪。

我明白这是勒宰见我们把猪养成这个样子说的气话,我没有与他争辩毛主席有没有说过不准杀小猪,我半开玩笑说这两只猪早就不是小猪,现在已经是老猪了,它们只是个子小而已,用汉话说叫做“小老头”。勒宰愣了一阵说这种邋遢的猪肉就不要分给寨民了,没想到勒宰还会用“邋遢”这个词汇。

知青们吃到了自己养的猪肉,据我所知陇川知青中,吃到自己亲手养的猪肉的并不多。希贤说这些猪肉吃着真嫩,像吃豆腐一样,我吃着怎么也不像猪肉,吃着吃着反倒记起勒宰说的“邋遢”那两个字,这才是邋遢的农夫吃邋遢的肉。

过后,寨民们也没有要求知青们养猪了,我们自己也不想再去养猪。不种菜、不养猪的农夫还能做什么呢?老老实实地种粮食吧!

捕鱼

一天,社长宝勒诺安排我们到勐约浪河中捕鱼。

勐约浪河是由共东山和广瓦山间流出的,在勐约坝中随地势七拐八弯,河宽不过四、五米,枯水季水深也仅过膝,河床中布满礁石和大卵石,水流湍急,落差大。民居的约岛坝与勐约坝相距四十分钟的路程

像往常出工一样,景颇族汉子背着传统的铜炮枪、长刀、筒帕三件套,妇女顶着竹箩来到勐约浪河畔,与平时出工没有丝毫异样,我愈发好奇,我们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捕鱼?

在上游河道中,几个景颇人从竹篓中倒出一堆不知名的树皮,我学景颇人的样子坐在大卵石上,用拳头大的卵石在涓涓细流中捣鼓厚实的树皮。不一会儿蓝墨水色的汁液从树皮中渗出,溶入河水淌向下游,渐渐地小河中的水泛成淡青色。

半小时后奇迹出现了,河边弯道处和水塘上浮起了不少鱼儿,宝勒诺安排少数人继续鼓捣树皮,其他人则沿河道往背篓中拾鱼。

漂泊在河湾处和浅水塘中的鱼大多是些我不认识的杂鱼,可能是生长在溪流中体型细长偏圆,且多为细鳞鱼,个体从一指长到二十公分不等。个体小的鱼已经肚皮朝天不会动弹,拾到篓中即可。个体大的有些还在水塘中上下翻滚挣扎,即使漂浮着的用手抓它时还会马上逃之夭夭。

在水中捉拿半昏迷的鱼,这时景颇族长刀的特质又体现出来了,我看杨勒腊手握长刀,对准浮鱼用刀头一点,刀口触碰到鱼即收手,这个力道刚好把水中的鱼砍死,长刀也收了回来,这是一个很有技巧的水中砍鱼刀技。知青映昆不知道水中舞弄长刀的力道,挥刀入水后,刀随水势飘移,手控制不住长刀,不幸砍开自己的小腿,被背回约岛坝休养了很长时间。

这时我明白了我们不是在捕鱼,因为捕鱼须用捕鱼工具,景颇人也没有变成为渔夫,他们是采取极端的方式——闹鱼,即下药把鱼麻翻。我开始怀疑我们捣鼓进河水中的树皮汁是否有毒?这些鱼是否是被毒死?人能不能吃?吃后对人体是否有危害?

杨勒腊说这些鱼可以吃,他们以前也吃过。他还说有些鱼只要放回清水中,不到半天就会苏醒过来。我知道把鱼麻翻有两种方法,一是毒杀,用毒剂把鱼直接毒死;二是催眠,用药剂把水体溶解氧降低,导致鱼缺氧死亡。

我希望我们用的树汁只是一种麻醉剂,只是把鱼麻翻而已。但毕竞这种捕鱼方法还是一种野蛮和残忍的方法,它不仅把鱼儿不论大小品种通通死翘翘,而且还会污染水体,破坏生态平衡。

之后又是氏族公社的分配方式,鱼平均分配到每个家庭,我们知青家也分到一份,我们家人丁众多,每个人尚未摊到十公分长的一尾鱼。但我还是比较满意,这天出工就像玩耍似的,还挣了一天的工分。

如果在勐约浪河中闹鱼是一种野蛮残忍的捞鱼,那么在波涛滚滚的龙江中炸鱼,除了野蛮外,更是惊心动魄。

这天宝勒诺率四、五个景颇族汉子和我们五、六个知青从半山腰的山道下到龙江边,再次充当渔夫。

这是共东山北端与龙江交汇的江段,山脊的西面是勐约坝,东面是约岛坝,连接两个坝子的山道在山半腰。这里是龙江的一个洄湾,江岸陡峭,江中和岸边礁石林立。洄湾处江水相对平稳,洄湾转直道的江边有一段十多米长的江边沙滩可供人站立,洄湾下游江面较窄,滔滔江水汹涌澎湃,岸边是绝壁不可通行,我们就在这一小段可站人的江边进行作业。

宝勒诺之所以把知青安排参加炸鱼,是因为生活在大山深处的景颇人不会游泳,知青则可以下到江水中凫水捞鱼,捞鱼效果可能会更好些。

景颇族石匠石勒弄从筒帕中拿出五根炸药制作的炸弹,其他景颇族汉子砍来一些长竹竿,把带来的竹篓捆绑在竹竿上作捞鱼的捞兜,知青中水性最好的干猫、龙雨则脱光衣裤,做下水的准备活动,我和一些人在一旁摩拳擦掌等待着。

石勒弄把5根TNT炸药打开,分装在两节竹筒中压实,用竹筷在炸药上戳了个洞,洞中塞进雷管、小段导火索,再用窑泥封好竹筒口,留一小段导火索在外面,在竹筒外捆了几个加重用的石块,两个竹筒炸弹便制作完成了。

宝勒诺选了洄湾处一片礁石围成的水面,沉着地点燃石勒弄手中炸弹的导火索,石勒弄将炸弹扔进江中,几秒钟后随着水下两声闷响,两个弹着点的水面水流翻滚,就象沸腾一样冒出无数的水泡、气泡和硝烟。

最壮观的景观出现了,以落弹点为园心、五米为半径的水面上一下子漂满了白花花的大鱼,这些鱼个体都有半米多长,没想到龙江中居然会有那么多大鱼。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鱼儿开始顺着江边随江水向下游漂走,宝勒诺吆喝我们赶快捞鱼。

三、四米长的捞兜不是很重,但重心在前端很难操控自如,竹篓一入江面就被江水冲往下游,而且人不能紧靠江边站立操作,以免失足落入江中,加之江岸距江面还有一段距离,因而我们站在江岸上操作,只能捞到距离江岸二米左右的浮鱼,捞兜够不着的鱼只能让其随江水漂走。

浮鱼儿随江水漂流,其漂移速度比人步行还快,我抬着捞兜大步流星追赶浮鱼,瞅准机会将竹篓放在浮鱼下游,把鱼撮进竹篓拖到岸边,再把鱼倒在岸上又忙着去追鱼。我方法得当,动作也比较快,共捞到三条大鱼,已经算捞得多的人了。

炸弹爆炸后跳进江水中的干猫和龙雨所起的作用并不大,他俩在急流中既要奋力凫水,又要赤手空拳去抓住浑身粘液的大鱼,再游到岸边将鱼弄上岸来实在费劲,他俩在江中折腾了一阵,最终每人怀抱一条大鱼登岸时已经精疲力竭。

此刻未捞出的鱼已随江水漂远,而江边已无路可追,我们只得望鱼兴叹。从炸弹起爆到捞鱼结束,全个过程不到两分钟,我们一共捞得二十多条鱼,估计有七成的鱼未被捞起随江而去了。

宝勒诺说今天虽然很多鱼漂走了,但收获还是大大多多。这些龙江鱼是我未见过的品种,大的每条有三、四公斤,只能砍成几段进行分配,这次知青户分得一条完整的大鱼,我们最终饱尝了一顿鲜美的原生态清汤鱼。

瓦匠

农闲季除了与景颇族社员一起建造新竹房外,我曾做过瓦匠,在合作社里的瓦厂烧过一季粘土瓦,烧出的瓦片用于为寨民盖建居住舒适、经久耐用的瓦房。

瓦是汉民族建盖砖木结构房屋作屋面使用,所谓“秦砖汉瓦”说明汉民族居住砖瓦房的历史非常久远了。在陇川县城瓦房也很少见,在景颇山寨建盖瓦房可谓凤毛麟角了,人类从山洞里走出住进茅屋是人类文明史很大的进步,景颇人从茅屋走出住进瓦房不仅是物质生活的进歩,也是观念上很大的进歩。

瓦厂建在勐约坝勐约浪河畔、共东山下一块平坦的地方,这里有质地很好的粘土资源,燃料和水源丰富方便。瓦片制造的工艺是:挖泥、和泥、制坯、凉干、装窑、焙烧、出窑。现代砖瓦厂粘土砖瓦生产是用机械制作好坯子,凉干后装在轨道车上,进入隧道窑用燃煤烧制而成,与之相比,共东瓦厂只算得上很小的作坊。

由于德宏州无煤炭资源,这里烧窑只能用柴禾,耗费很大,限制了瓦厂规模,瓦片也只能小批量生产自用。

此时是文革初全国农业学大寨、农村大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在边远的景颇族共东山寨居然会有社办工厂实属罕见。

瓦厂的建筑物有:一座一次能烧三千多片板瓦的土窑;一间装有两套手工制瓦工作台的竹工作房;一个和泥池带竹棚;一间伙计们起居用的竹屋。厂里共四个人,厂长兼大工匠杨勒腊,工人有我和另一知青德敏,另有一煮饭打杂的景颇少女汤木果。

我们顺工艺程序从挖粘土开始,剥离表土后用锄头挖出粘土搬运到和泥池中就行。和泥池是直径三、四米,深五十公分的圆形池子,粘土装满加水浸透一夜就可以开始和泥。和泥是用外力把浸透水的粘土块揉制成柔软的泥团,这是烧制砖瓦过程中最麻烦、最辛苦的工作,是用强壮的水牛反复踩踏泥池中的泥来进行。

我们每天用一头最強壮的牯子牛牵其在池子中走来走去,用強劲的牛蹄反复踩踏窑泥,牛在粘性很強的窑泥中行走很费力,它本能地踩在已踩成搓板形的凹槽里行走以图省力。

这项工作除了牛外还需两人配合参与,一人牵着牛非常费事地变换不同的位置、不同的方向使牛尽量踩遍池中每个地方,另一人则要把池中牛不愿踩踏的搓板凸起部分的窑泥,用弦弓切割翻到牛习惯性常踩到的搓板凹槽里填平,还要视池泥的软硬程度适当泼洒些水。

在和泥的过程中最要注意的是不能让牛随池大小便,要紧盯牛屁眼儿,当牛停下准备排尿时要及时把牛牵到池外,排完尿后再牵回池內。当发现牛翘起尾巴有大便迹象时马上把事先准备好的粪箕接在牛腚上,让牛屎屙在粪箕中抬走。一旦牛粪进入泥池处理起来非常麻烦,需要用双手把池泥中的牛粪捧出,把混糊在泥中的牛粪一点一点清理干净,否则泥中混入牛粪烧出的瓦会产生针孔或缝隙,用作屋面时会漏雨而成为废品。

我曾经在凸凹不平的窑泥中清理过牛粪,的确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有一次牛已经翘起尾巴张开屁眼即将排粪的刹那间,站在一旁已经来不及拿粪箕的杨勒腊飞身扑向牛腚,用双手紧紧捂住牛屁眼不让牛粪排出,我飞速拿起粪箕抵紧牛腚接住牛粪,避免了牛粪污染即将完工的窑泥,上演了“牯子牛翘尾现囧物,杨勒腊飞身堵屁眼”非常精釆的一幕。

这段时间牯子牛很辛苦,充分体现了“孺子牛”的本色,每天下午牛从泥池中出来后已经懒得动弹,我们每天在夜间用成梱的稻穗喂牛,用以补充牛每天大量消耗的体力,同时经常喂些盐水增加牛的活力。

在牛与我们的共同努力下,经过一周时间和泥工作完成,便进入瓦坯制作、凉干、装窑、焙烧、出窑工序。

从茅草房到砖瓦房,是世外桃源中的景颇人向文明迈出的一大步;从农夫成为瓦匠,更是共东寨景颇人的进步。在向景颇山民的学习中,我成为瓦匠,亲手制作了在华夏大地沿用了两千多年,现今近乎消失的传统手工瓦片。

十八洞村杨霖(别样农夫插队约岛坝的那些事)(5)

猎人

共东山山高林密,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保持着完好的原始生态,里面隐藏和生活着许多野生动物。此时尚无保护野生动物的概念,有些野生动物甚至被列为害兽加以猎杀,如盗食庄稼的黑熊、野猪等。

在共东山寨,景颇族寨民的肉食来源主要依靠狩猎,每年大规模的狩猎时间主要集中在春季、秋季。春季主要伏击前来刀耕火种地里吃嫩草的麂子、马鹿等,秋季主要伏击前来偷吃和践踏庄稼的野猪、马鹿、熊、猴子等。

山寨景颇人的猎枪是老式的鸟铳,当地人称为铜炮枪,每打一枪都要往枪管里装填火药和铅弹,枪上瞄准装置简单粗糙,全凭射手经验近距离射杀猎物。

狩猎有集体围猎和个人打猎,集体狩猎大多在春季农闲时,我到山寨不久就成为猎人参加了一次集体围猎活动。

集体围猎也称撵山,这次撵山是在共东山和弄坎山之间称为巴柞崆的深山老林中进行。社长把人分成两拨,一拨为射手持枪在两山交汇的山箐口等候猎物撵出时射杀,我参加的一拨则从山顶沿山谷两边分散开向山下的山箐口撵压下去。

我在没有任何道路的密林中一边用长刀披荆斩棘,一边小心翼翼地深一脚浅一脚在落满腐叶的山坡上,扯开嗓子高声叫喊着,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向指定的方向前行。山林中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只听得见嗷嗷的吆喝喊叫声此起彼伏地在山谷中回荡。

我挥舞着长刀快行至山箐囗时听到了七零八落的枪声,我一阵欣喜,枪声意味着猎手们打到了猎物,枪响越多收获就会越大。

这次撵山用了大半天,共猎获两头野猪、两只豪猪、三只麂子,社长说 这次撵山收获很丰盛了。几个汉子把猎物肢解用篾片穿成一串串的均匀分给每户寨民,兽首归射手所有,社长说这是猎人的荣誉。

知青也分得一份各种兽肉,我第一次成为猎手参加神秘的狩猎并笫一次品尝了鲜美的野味,享受到了亲自参与猎获的猎物,同时还记了一天的工分。

我在山寨曾经有过一次成为猎手,独自狩猎,用铜炮枪射杀野猪的机会。

这是在包谷成熟的季节,我与杨勒腊在老寨刀耕火种坡顶的小竹楼里驻守值更,防止野猪、猴子、黑熊、果子狸、鼯鼠、鹦鹉等偷食即将采摘的劳动果实。猴群对包谷的糟蹋非常严重,它们会把包米棒子弄得满地都是,正所谓猴子扳包谷,边扳边丢,而鹦鹉则是把玉米粒中的精华坯芽部分掏食后 将玉米粒撒落遍地都是。

在居高临下的坡顶竹棚平台上,山坡上的整片苞谷地一览无遗。在包谷地各个方向的尽头地上都直挿着一根从上头劈开成两片的龙竹,在劈开的一边上头拴一根拉绳一直连到竹楼平台上,扯动拉绳会带动半边竹筒开闭敲击另半边竹筒发出响声。我的工作是白天在平台上观察,轮番扯拉各个方向的绳索,敲击竹筒,用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吓驱赶禽兽,杨勒腊则主要值夜更,在竹棚上生火驱赶禽兽。

一天中午,杨勒腊的米吃完需要回家去拿米,他告诉我傍晚会回来,并把他的铜炮枪留下,让我充当一次猎手。他交待我若有野兽出现可用铜炮枪射杀,其实我们值更这几天也没有野兽来侵扰。

下午时分,我在平台上注视着包谷地,隐约听到竹楼下方有响动,我探头一看,一头大野猪甩动翘起的细尾巴哼哼着从竹楼前走过。我一阵惊喜,终于可以成为真正的猎人了,我悄悄拿起铜炮枪,屏住呼吸,举枪瞄向距我十来米的野猪,果断扣下扳机,然而枪机上的小锤敲击铜炮以后枪膛里的火药并未被引爆,子弹也没有射出。我有些奇怪,正准备更换铜炮重新射击时铜炮枪突然响了,枪弹也射了出去,由于我已经移动了铜炮枪自然没有射中野猪,野猪很快就没有了踪影。

傍晚杨勒腊回来后我说了经过,他解释道,铜炮枪有时会出现铜炮击响后,导管內的火药量少燃烧到枪膛有一、二秒的延时,有经验的猎手此时继续持枪瞄准不动,等待枪响,同时他为我失去猎杀野猪的机遇感到十分惋惜。的确,如果我射中了这只野猪,以后则可以用来吹牛皮,炫耀我在景颇山当猎人的故事了。

十八洞村杨霖(别样农夫插队约岛坝的那些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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