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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7月,《九叶集》出版。该书收入了包括穆旦、杜运燮、陈敬蓉、郑敏、唐祈、唐湜、辛笛、杭约赫、袁可嘉九位诗人的诗作,其中收录郑敏诗20首。《九叶集》呼应了正在兴起中的朦胧诗派。由于该书的巨大影响力,这些诗人被研究者命名为“九叶派”。
诗人西川在看过《九叶集》之后,觉得自己和这群诗人有一种精神上的亲近。“我曾经想报考郑敏的研究生,但因为当时差了几分没考上,只得作罢。”西川说。
“他们这代诗人,既有中国旧学的底子,又受到西方现代主义的影响,作品里边有很多新意的东西,对我后来的创作确实有潜移默化的影响。”林莽说,自己很喜欢这本诗集,曾买了好几本送给周围的朋友。
郑敏书架上的部分作品。受访者供图
上世纪80年代的春天,北岛、林莽、顾城等十几位诗人曾一同骑着单车涌到郑先生家里,拜访这位诗坛前辈。那时候,郑敏住在清华大学17公寓的一楼。郑敏爱花,院子里全是她亲手栽种的花草,有二月兰,芍药,月季,紫丁香等,生机勃勃。那时候是初春,二月兰长疯了,淡蓝色的花朵溢出篱笆,一度蔓延到邻居家的院子里和人行道上。她还曾为这小院写下过不少诗句。
林莽回忆,郑敏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虽是初次见面却没有一点陌生感。他们谈西南联大的诗人,谈以往的诗歌与新诗潮的涌动,谈诗歌的变化与发展。对于当前朦胧诗派中某些诗歌的不足,郑敏也直言不讳。这是林莽第一次见到这位诗坛前辈。郑敏的文雅、学识和犀利,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那几年,郑敏迎来人生中第二个诗歌创作与理论的高峰,相继写出两百多首新作,出版了《寻觅集》《心象》《早晨,我在雨里采花》《郑敏诗集(1979—1999)》等十余部诗集与理论专著。
上世纪90年代,郑敏在九叶诗人唐祈去世后创作了《诗人与死》。西川认为这首诗代表了郑先生的最高成就,他把其中的一句称为新诗历史上最高贵的一行诗 —— “我们都是火烈鸟 /终生踩着赤色的火焰 /穿过地狱,/烧断了天桥 /没有发出失去了身份的呻吟”。“郑老师这代诗人知识分子在各种苦难和挫折当中,依然保持了自己的知识人格。”
忧国忧民忧地球
除了诗人,郑敏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是老师。从1979年起,郑敏在北京师范大学外语系开设英美文学、西方文论等课程,重新研究英美文学,尤其关注西方现代主义诗歌。1981年起,郑敏开始指导硕士研究生,讲授莎士比亚戏剧、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十七世纪英国玄学诗歌、中国现当代诗歌等课程。过了几年,她又开始指导博士生。
章燕犹记得1987年她在北师大读硕士,有一门课程叫英国文学史,就是由郑敏教授。但和其他老师不同的是,郑先生的课是在家里上。那时候,郑敏67岁。学生每周四敲开郑敏家的大门,她会给每人递来一杯茶,然后开始上课。2个多小时后课程结束,郑敏又给他们端来点心和饼干,开始探讨课外的东西。他们会谈中国诗歌的发展问题,也会谈到时事、政治、文化等。“这是一种心灵的碰撞。别人都说读书很苦,但我却感觉非常愉悦,并且受益匪浅。”章燕说。
2007年,章燕(图右)和郑敏(图左)。受访者供图
章燕猜测,这种授课方式或许和郑敏青年时期求学的经历有关。“在西南联大,老师和学生没有太多隔阂,郑先生很赞赏一种交融式的教学方式。”
“郑敏完全不像一位60多岁的老人,非常善于言谈,说话像水龙头一样,可以不停地说。她的思维是在另一个世界。”刘燕曾旁听过郑敏的课,很喜欢这位老师。后来成为老师后,刘燕还开设了“九叶派诗歌研究”课程,每年带学生去拜访郑敏。
学生李永毅回忆,郑敏的课没有课内课外之分,没有所谓的教材,她会从随便一个小问题入手,然后不断展开、联想,用她的思想贯穿所有讨论,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李永毅眼中的郑敏先生淡泊、宁静,超然物外,却又对人类、对国家抱着深挚的关怀。
2003年,83岁的郑敏送走了自己的最后一届学生。郑敏每天的生活就是:读书、思考、写作,只偶尔受邀才外出参加一些文学活动或在家接受采访。“她在创作时只关心是否将自己的思想转换成具备高度艺术性和想象力的文字,不在意是否符合流行的潮流,也不在意是否受到别人的赞誉。她只对诗歌艺术本身负责。我个人认为,她晚年的诗歌到了一个高妙的境界,但如果读者不关心人类的历史和文化,就很难读进去。”李永毅说。